今年以來，AI 概念股在全球股市上演「雲霄飛車」：原本被視為 AI 核心受益者的 NVIDIA 市值一度衝上 5 兆美元新高，隨後又在競爭與獲利疑慮下大幅回落，引發市場對「AI 是否正走向一場新泡沫」的討論。另一方面，從晶片到資料中心、從雲端服務到創業公司，全球資本正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湧向 AI。這樣的熱潮究竟是長期結構性成長，還是重演 2000 年網路泡沫的前奏，已成為金融市場與科技產業的共同課題。

AI 基礎建設的擴張引爆市場對於泡沫化的疑慮

若說股價波動只是表象，更深層的疑慮其實來自「錢是怎麼被燒掉的」。研究機構估計，2025 年全球與 AI 相關的資本支出預估已從原本約 2,500 億美元，一路上修到超過 4,050 億美元，且到 2027 年整體 AI 資本支出可能攀升至 6,000 億美元。其中大宗用在建置 AI 資料中心、採購高階 GPU、升級電力與冷卻基礎設施。McKinsey 與 Morgan Stanley 甚至預估，現在到 2030 年間，全球 AI 資料中心相關投資規模可能落在 3 兆到 5.2 兆美元之間，形成一波超越過去雲端與行動網路的「基礎建設潮」。

為了支應這樣的支出，矽谷大廠的融資策略也出現明顯轉向。過去靠現金流與庫存現金投資的企業，現在紛紛湧入債券市場——Alphabet、Meta、Oracle、Amazon 等公司，在短短幾個月就發行近 1,000 億美元的公司債，專門用來興建 AI 資料中心。更值得注意的是，還有大量借款被包裝在「特殊目的載具」（SPV）與私募信貸之中：包括 OpenAI 的合作夥伴與資料中心營運商，被估計已經累積接近 1,000 億美元、主要用於 AI 基礎設施的隱形債務。

對債市觀察者而言，這已不只是科技股估值的問題，而是 AI 投資浪潮正在改寫整個投資等級公司債市場結構——部分機構預估，到 2030 年 AI 相關債務可能占美國投資等級債超過兩成。一旦未來現金流不如預期，風險將不僅是科技股價格修正，而可能演變為信評壓力與信用利差急劇擴大。

技術革命還是估值幻覺？支持者與懷疑者的拉鋸

面對「泡沫」質疑，AI 陣營的代表人物之一——NVIDIA 執行長黃仁勳，多次公開表示這不是短暫風潮，而是一場「超級電腦革命」，全球運算架構正從傳統 CPU 資料中心，轉向以 GPU／加速運算為核心的新時代。他認為，目前的高額投資，是為了重建世界的運算基礎設施，實際需求來自企業與產業數位轉型，而非單純的市場炒作。

但在光譜另一端，著名的「大空頭」投資人 Michael Burry 則將目前情況形容為一場「被會計美化的 AI 狂熱」。他公開透露自己持有 NVIDIA 與 Palantir 的看跌選擇權，並直指整個 AI 產業在資料中心與硬體折舊上的會計處理過於樂觀——昂貴設備若以過長年限折舊，短期帳面獲利會被美化，但一旦技術更迭加速，恐怕在 2026～2028 年面臨大規模減損。在他眼中，這更接近 2000 年時網通設備過度擴產、最後變成資產減值與債務壓力的翻版。

從宏觀角度看，市場估值確實出現令人不安的訊號。分析指出，美股整體市值與 GDP 比例（俗稱「巴菲特指標」）已超越網路泡沫高峰，而 AI 相關科技股成為推升指標的主力之一；同時，指數雖然創高，但內部卻開始出現 AI 概念股大幅拉回、波動加劇的跡象。這種「指數看起來風平浪靜、個股卻在劇烈震盪」的現象，本身就是泡沫晚期常見的特徵。

真正的關鍵：現金流與生產力能不能跟上？

要判斷「AI 泡沫」是否會破裂，關鍵不在技術本身，而在經濟回報：這些巨額投資，是否能轉化為足以支撐估值與債務的現金流。多家研究機構指出，目前約七成 AI 資料中心算力仍集中在「訓練」階段，真正可以廣泛落地、穩定創造營收的推論與企業應用，尚在起步。預估要到 2029 年左右，資源分配才會逐步反轉，以推論與實際應用為主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這一次與 2000 年網路泡沫仍有一個重要差異：AI 是建立在已成熟的雲端、行動網路與數據基礎之上，真正能產生效益的應用場景（如搜尋、廣告、雲服務、企業 SaaS、自動化工具）已經存在。換言之，技術本身較不可能「歸零」，真正會被修正的，是資本市場對成長速度與利潤率的想像。

綜合以上觀察，可以說「AI 本身不是泡沫，但圍繞其上的資本配置非常有可能泡沫化」。對產業從業者與投資人而言，也許更務實的態度是：把 AI 視為一場長期的「基礎建設轉型」，而非短期暴利的「投機浪潮」。真正能穿越週期的，將會是那些能證明自己可以提高生產力、降低成本、創造新商業模式的 AI 服務與工具；至於過度依賴便宜資金與故事行銷、缺乏清晰商業模式的玩家，則很可能在下一輪市場修正中被迫出清。

在這樣的框架下，「AI 泡沫」恐怕無法簡單用是與否來回答，而更像是一場正在進行中的壓力測試——測試的不只是技術，更是整個金融體系與實體經濟，能否承受這場 trillion-dollar 級別的 AI 豪賭。